雪雨傳 二、母親

二、母親





那是一個廢棄的村落。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破落的殘骸，以及餘燼後的痕跡。

不遠處的一口井是這再稱不上村落的唯一「活物」。

雨時在那救了一名孩子。

雨時早已不記得自己的歲數了，漫長無止無盡的歲月裡他從不去數。但他記得自己那年覺醒，約莫就是那個倒躺在地上的孩子，十一、二歲的模樣。

幾百年了呢……。

那一年，他用身體裡的雪斬殺了父親與母親，還有唯一疼愛自己的爺爺。

冰冷的雪彷似世間上等的精密細絲線，輕悄剎那掠頸間，不會有一絲疼痛的感覺。

雪的寒氣足以凍結一切。





那名孩子躺在血泊中，眨也不眨的看著一步步走近的雨時，兩眼空洞。

雨時走近不是為了救那個孩子。他沒有想過要救那個孩子。

但他後來確實救了那個孩子。

用他身體裡的雪。





強盜侵略過的山間村落，理所當然什麼也不留，孩子死寂一般躺著，遭割斷腳筋的兩條赤足旁是已經乾涸變黑的血。

傷口早已麻木得連血也流不出了。可是他還沒死。

卻再也無法活了。





雨時站在男孩身前低眼看了他許久。他一向死寂般清冷的雙眼沒有探究亦無慈無悲。

而那孩子有雙乾淨卻空洞的眼。空洞卻乾淨的眼。

只是了無生氣。

可是載滿一段故事。

雨時透過那雙眼看見了一幕幕畫面。

掠奪與被掠奪。生與死。





那孩子沒有開過口。至此他已無所求，亦無法再求。可雨時是他等的人。

而雨時終於將雪送進他體內。

他說：

「母親……」





雨時雙手握著雪，低垂的眼剎那空洞如同那孩子的眼，腦海裡瞬間浮現母親的臉。

恐懼的，憎惡的，痛苦的，怨恨的。

直到雨時將雪送進她體內。





她第一次開口喚，雨時。

微微笑著的臉。





雨時垂著眼簾，手勁一轉，抽離雪收回自己體內。





雪離，似人實妖的肉身便如影。

那名孩子漸漸化去，如同幻影一般一寸寸剝落，散在妖刀雪森的寒氣裡，漸漸成灰似雪，落入地面。

而四周那些殘敗的村落也逐一的消逝，彷彿不曾存在。

隱埋在幻覺底下的幾具強盜屍體現了出來，屍體邊上還有殘存的血跡。溫熱的，如同雨時踏入以前的一場無情復仇，與來自為執念而成妖的殺戮。

雨時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