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藍 01

──我喜歡，藍。

他在手心裡，輕輕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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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看見他，是在一堂學期末的英文即興演講。

上百個人的教室裡，他就坐在他斜後方那個遙遠的位置，卻清楚看見他頸側上的那枚刺青。

那個抽到「when i got married」的男生，輕托著腮，漫不經心把玩著筆桿，低垂眼睫不語的臉孔，乍看有一點冷淡。

「When i got married, I want to have two bedrooms. One for us, the other for me. When I wish to be left alone, I hope he or she wouldn't force me back to our room.」

然後他說。平鋪直述的口吻，站在講臺前，短短的髮，黑色不規則齊眉瀏海底下一雙深長偏大的眼，剎那間彷彿走神，迷離宛若無底，空洞地望著的不知是哪裡。

整間教室都笑了。除了他跟他。

外籍授課教授也笑了，但是他攤著手，只發得出「well…」當感想。臉上充滿不可思議的莞爾。

當他的戀人一定很辛苦。身邊的同學隨口下著評論。

沒人注意到那個he or she。

他沒說甚麼，只是沉邃的目光膠著。

耳邊同學還在談論，周圍的人仍舊竊語，從那匪夷所思的想法到他的頭髮他的臉蛋他的穿著他是不是有點跩到他叫甚麼名字……

然而當他從放空中抽離，筆直的望過來，變化多端的眼神是那麼直接，彷彿挑釁的野卻又乾淨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嘿，頸邊那抹隨手寫的藍。

到底，你用那枚刺青，留下甚麼字。

後來，他愛上他的很自由。



01



那個人總是喜歡藍。

深的淺的，明的暗的，介於綠與紫與黑與白之間的，他都喜歡。

隨手抓起的旅遊雜誌，封面是藍色的國度與藍色的海域，男人沉吟般的盯著看了好一會，然後放進提籃裡。

選了幾包不怎麼碰的零嘴，可以配啤酒或可樂的，路過微波爐時男人看著手錶，又挑了一包起司口味的爆米花。

下午時光閒散的便利商店內，歡迎光臨的聲音斷斷續續響了幾次，西裝革履的雅痞男人站在微波爐前，期待爆米花香氣般地淡淡的笑著。







午後安靜的社區，陽光有一些斑駁，走過轉角的咖啡館，巷內只有鄰居站在家門前閒話家常的身影，偶爾有小孩子騎著腳踏車經過，吵鬧一般的。

然後又恢復了特有的安靜。

走過兩位年輕女子的注視，藍真走進公寓，抽出塞爆信箱裡的廣告紙。

慢慢闔起的大門隔絕了女人們的目光。

附近都是屋齡超過十幾年的舊公寓所在的街坊巷弄，近幾年才逐漸換上現代較新穎的大門。

那人到現在想到這事還是會嘀咕，他總是覺得老公寓就是要搭配紅色或白色的那種木製老舊門扇，或是已經生了銹的深色鐵製大門。

明明是老公寓卻用新大門，不是有點不倫不類嗎？想起他說這句話時的表情，藍真旋開了家門。

然而門後，是一間充滿現代白與簡約風格的居家空間。

在外表老舊的公寓裡，把自己的家裝潢成夢想中的樣子，不是很特別嗎？

幹嘛一定要新大廈，老公寓很棒啊。他邊說，拿著刷子的手很忙碌的將整面牆都刷得白了。

他們擁有兩片典雅的百葉落地窗，一面打掉半張牆的無框飄窗，離地五十公分的窗檯很寬，以前那面窗還小小一扇的時候，他總在下午時分跟貓咪窩在那打盹。

角落還有一盞復古的立燈，一只深藍色普普風單人皮製沙發。乾淨冷調的白，穿插線條極簡的傢俱，屋子裡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兩個人一起挑的。

這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有一個小故事。

像他們一樣。

初夏的風吹得陽臺上的植栽沙沙作響，午陽透過半敞的窗撒在屋內地板，布沙發中的人枕著手臂，ToToRo壓在胸口，一隻手斜斜的掛在沙發外，幾隻筆散在了地上。

藍真走過去輕輕將鉛筆從他手中抽了開。

滿地的畫紙。

睡夢中的人不受驚擾的睡臉毫無防備。

像回到多年前的那個下午。

他與夏則夜的第一次面對面，也是滿地的畫紙。

滿地的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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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是初夏。

藍真拿著抄來的地址，在一條安靜的巷弄內走著。

那是一條舊式公寓所在的巷弄，兩側有六、七層樓高的灰白色泥牆公寓比鄰而居，陽臺的綠意與街坊的安靜，意外將舊巷弄營造得很有氣息。

他正找著夏則夜租的公寓。

夏則夜是藍真的學弟。

嚴格來說是被班上同學轉嫁過來的直系學弟。

他們系上對這種制度的存在並不熱衷，新生與直系的建立方式每年都在變。前年他們是以學號為主的直屬，到他們這屆就變新生隨機抽了。

號稱設計系的哲學，求新更要求變化。

學長們想要可愛直系學妹很簡單，動點手腳就可以。

夏則夜這個大男生當然不會受學長們的青睞，卻極受學姐們的歡迎。

公關過來提到他與直系的事，「夏則夜」這三個關鍵字被班上的女生捕捉到，那些號稱學姐的女士們眼神簡直一窩蜂。

面對班上女生熱切詢問的目光，他平靜的神情一貫紋風不動。

然而一年級專業課的教室內，沒有記憶中的那道身影。

夏則夜，原來他的直系是夏則夜。

老公寓沒有電梯，藍真拾階而上，在七樓一扇咖啡色的鐵門前停下。

按了幾次電鈴都沒人應門，他掏出班代學弟笑瞇瞇遞過來的一把鑰匙。

夏則夜三天沒來學校了哦。不過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家。喏，這是他家裡的鑰匙，學長，既然你是他的直系，交給你應該沒問題啦，你一定會用到的。

畢竟是被移花接木過來硬要他接收的，起初他對於有直系學弟這件事並不以為然；但是印象中，他沒有見過夏則夜這個小大一找來過。

然而緣份就是這麼回事。

如果沒有期末那堂課，或許他們會一再擦身而過。

老舊的白色大門在藍真眼前慢慢滑開。

入眼，是一屋子遍地的藍。

一張張佈著藍的畫紙，彷彿就要飛起來，隨著門啟那一瞬間的風在他眼前輕揚的掀散飄開。

那一剎那，呼吸像斷了，藍真無法移開視線。

夏則夜就躺在那片藍色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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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過來放，專欄太久沒更新了，不知何時會被刪，反正早晚要搬 xD